根据新闻报道：9月17日，武汉江夏区一中，初三男生张某锐被母亲扇耳光后跳楼身亡。张某锐今年14岁，当天在教室与另两名同学玩扑克牌，班主任请三名学生家长到校配合管教。张某锐在五楼走廊被母亲扇了耳光后跳楼。
这个男生从被母亲扇耳光，到跳楼之前，有完整的监控视频。
我从头到尾看完了那个视频。
视频开头是母亲冲过来，在走廊里，当着同学们的面给卡住孩子脖子，然后给孩子一顿耳光。
男生比母亲高一个头，但是他站在那里没有动。
沉默地接受了一切。
视频中间整整四分钟像静止的，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走廊里有别的同学在看书，有人在走来走去，但没有人靠近他，这个世界和他没有关系。
在视频的结尾，他纵身跳下。
看完这段视频，我就去游泳了。
然而在游泳池里，我脑海中会不停地想起这个孩子孤独地一个人站在走廊上的镜头。
一直在想。
但我知道，心中不仅仅是为他的难过。
回来打开电脑，看见这个微博#初三男生被家长扇耳光跳楼身亡#这个热点话题下，有人写到这一段，“没有人靠近他，没有人理会他，但这个静止的画面里有最强烈的力量。没有人知道平静的外表下正在发生什么， 我盯着屏幕里一动不动的他，觉得特别熟悉亲切，我的生命就是由这样无数个四分钟组成的。”
在看到这一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前面找不到形容词的难过落了下来，是啊，在我的少年，我也有过这无数个四分钟。
而我们都知道，这四分钟，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在我转发的视频微博下，收到了很多和我这种难过面貌相似的留言。
“看着这孩子那微小的肢体动作，好像在等待，又好像什么都不期待，大人在旁边走来走去。真的太让人难过了。”
“好难过啊！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这个孩子是多么的绝望啊！好想拥抱他，跟他说没什么。”
“心痛到窒息……仿佛重回高二，我妈妈在我的挚友及暗恋的男生面前甩我耳光并拽着我的头发拖我回家。我永远也无法真正原谅她。”
“其实我也经历过，所以完全理解他的心路历程。跟他一样大的时候，中考结束，成绩不算差，还有个中专考试，考试前夕，我在家看电视，被我妈发现，责骂一顿。后来考试，成绩下来了，分数不高。被我妈狠狠责骂，说话应该非常难听，不记得动手没有，她上班后，我吃了家里能找到的所有的安眠药……”
…
还有这句：
“因为我们看到的不是一条陌生生命的逝去，而是看到了当年差点走到这一步的自己”
01
这个妈妈也许觉得委屈。
在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打孩子传统项目里，她那几下耳光，论暴力大概排不上等级。
你用“虐打孩子”google一下，搜索结果有3千六百万条。
伤痕累累的图片和视频记录也是一屏又一屏。任何一条新闻放大，都惨不忍睹。
这几年，打死孩子的事情，也层出不穷。这倒也不是打孩子的传统文化最近突然更加发扬光大了，二是天眼和大数据让人们更能看到中华亲子文化的这一传统一面吧。
但这些新闻里，只要孩子还没被打死，还有口气，爹妈就还能保留监护权。
大部分这些被打得要死和半死的孩子都是很小的孩子。
很小的孩子都是被打死的。他们没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也并不懂得，因为尊严，脆弱，价值，意义这些词来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纵身跳下的少年，在那走廊里的四分钟里，也许想到了被暴打的童年。
又扇耳光又掐脖子……在人前都这样，在家里又是怎样的待遇，拳打脚踢可能也不为过，
他的身高都比母亲高，挨打却没有任何抵抗，也许是日积月累的暴力已经让他木然了。
也许想到为什么整天侮辱暴打你的人，居然是你的亲人？
也许想到了这一切真荒谬，没有意义。
也许，什么都没有想。
而只是不想再承受了。
02
也有成年看客，觉得这个少年不如他耐操。
说，“现在这些学生都心理素质，真的是堪忧，难怪现在学校从小学起就开设心理课。”
你看，这就是生孩子的好处。作为一个成年人，要是光天化日之下给另一个成年人这么一顿耳光，肯定至少要在派出所里呆一会。就是现在审狱犯，也不能使用暴力。但只要打的是自己的孩子，便可随便打完，还有人要来劝你消消气。事后，还有人说是孩子的错，孩子不够耐操。
我觉得孩子已经够耐操了。真的。
一个孩子在一小时中所受到的干涉，一定会超过成年人一年中所受社会指摘的次数。在最专制的君王手下做老百姓，也不会比一个孩子在最疼他的父母手下过日子更为难过。” — — 费孝通
更何况，这一幕发生地是武汉，这里是经历了2020年生死剧痛的地方啊。一个青春期的孩子不被暴力催压，都需要心理辅导的。
更何况，刚过了几天解禁的日子，无非就是在学校打打扑克牌而已。
真需要大耳光甩起来镇压吗？
这位母亲来的时候，还戴着口罩。
教育是一定能用语言，爱和榜样来沟通的。
只有驯化，用的是鞭子，耳光和掐脖子。
03
你我都清楚，这样死去的孩子，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有博友说，“看这个视频哭了很久很久。他的母亲暴力践踏尊严，他的同学和老师冷漠的旁观了这一切。这是这个教育制度最残酷的一面，我们都不像个人了。等到很多年后，我真的很后悔，当年看到校园暴力的时候当一个旁观者。也许如果在那两分钟里，能有一个人稍微安慰一下，哪怕看他一下，他就不会那么决绝了呢。“
如果当时有一个人抱抱他安慰他？
如果当时能有老师制止母亲的这种暴力行为？
如果老师不把打扑克当作一件必须要设规矩，请家长的大事？
如果这个社会不觉得孩子是家长的私产，生了就可以随便乱打？
如果其中的任何一个如果发生的话，也许他还活着？
而我写下这篇文章，是写给很多年前的自己，及和我一样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