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打工人最扎心的一刀也许不是：过劳死。
因为毕竟同事倒下了，自己还活着。
最扎心的一刀，大概是雇主的卸磨杀驴。因为不知道下一个是不是自己？
知乎上昨天的热帖是“如何看待网传拼多多员工加班后猝死一事？拼多多需要承担哪些责任”。
已认证的拼多多官方账号发了下面的回复：
这条卸磨杀驴的回复，让打工人一时都望不见资本傲慢的脸了。
脸在哪里？
后来，拼多多迅速删了此贴。并官宣：第一，确认了员工猝死的事实；第二，上述截图乃是第三方员工的不当操作；
拼多多也许还真有些委屈。
去年马首富公然给996站台，互联网大亨们都是一起点头哼哼的。
然而过劳死先到了拼多多。
这当然不仅仅是资本的问题。
我有个朋友在一个国企干活，大干365天是刷在墙上的。我两年没见她，再见她一脸苍黄，这里面有没有过劳死就不说了。
反正一天到晚用自杀殉职的新闻，也没有发生在互联网企业。这句懂得懂。
只不过互联网企业过劳死或者semi过劳死的都是青年人而已。
图片来源：《奇葩说》
拼多多猝死的员工在内部网的名字叫：我为多多守边疆。
02、
我觉得被拼多多迅速删除的回答挺其实挺反应时代性的：这是一个用命拼的时代，哪一个不是用命换钱？
或者就像我收到的一条留言说，“您不当牲口，总有人来当，改变不了的，已经刻在基因里了。”
我觉得这类回答中其实有两层意思。
一层是大环境如此。
只是从来如此就意味着要一直如此吗？
西方的资本从“每个毛孔都滴着肮脏的血”到当下关注人性化管理，中间度过了资本主义的一两百年。在中国速度之下，官方和资方要不要考虑一下在赶英超美的同时如何认真对待劳动法？
这个问题留给肉食者谋了。
我不在其位不谋其职，我就谈一些个人层面可以做的。
另一层意思是个体层面的：牲口基因。或者像一个博友说的，东亚从儒家开始就有内卷基因。
想起两年前的一篇刷屏文章：《一个上海底层市民家庭半个世纪的奋斗》，简介如下：
丁尚彪红过两波，一波在10年前。当时，一位华人导演张丽玲在日本做的一部记录片，叫《含泪活着》，丁尚彪是里面的主人公。这部记录片讲述了他在日本含泪打黑工拼命往家寄钱，但却与亲人15年不见的日子。
第二波是最近，报道更新了他最近10年的生活。他回到上海买了三套房子，女儿在美国成了医生，然而他去美国拿到绿卡后继续在美国做各种小工后厨努力奋斗，而不是享受久违的天伦之乐。
这篇文章激起了海量讨论。讨论背后有个终极题目：人生的目的是什么？
人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你问不同人有不同的答案。
但无论任何话题之后，我们无不惊讶地可以看到目前中国现在面对这个“人生目的”，基本上答案还是“挣钱”！
丁的那篇微博原帖下，获得高点赞量的一条评论是关于“挣钱”：挣钱才是最有尊严的活法！
挣钱真的是这世界上最有尊严的活法吗？
在世界上某些国家有可能不是最有尊严的活法，但在中国的确是。
源自百人会研究机构的《中美印象调查》的显示，当被问及“你的人生最大目标是什么？”这一问题时，2012年，74%的美国人回答“想要个快乐的家庭”。而相比之下，中国人最多的答案（49%）则是“富有”。在2017年，可能是随着GDP的增长，中国人觉得人生最大的目标中“富有”和“家庭”可以相提并论了，但是美国人还是以“想要个快乐的家庭”为首要追求。
相对于中国人坚信可以为了事业而让家庭让步，美国主流的家庭观认为不能把个人的职业成功置于家庭之上。这种追求“富有”的合理性也决定了“丧偶式育儿”在中国可以成为一个现象级的词汇，因为父亲在外赚钱比在家陪孩子对于中国的人生目标来说更重要。
而在美国，大多数男人下班便立即回家，周末遛娃场所也都是父母俱在。有次听个创业成功的美国男人回顾人生，他说觉得他创业以来，觉得最自豪的事情就是从来没有错过孩子们的任何大事。这所谓的大事就是指孩子们每周末的各种足球篮球橄榄球钢琴训练。
人类学家项飙把内卷化描述为一种“不断抽打自己的陀螺式的死循环”的状态。
内卷是在目标上的高度单一，价值评价体系的高度单一，然后竞争方式也高度单一的社会氛围中的高度动态的陷阱。
在内卷化的体系中，位高权重多金是成功的标志。有钱才能过想要的生活。
好在中国毕竟接近一半的人开始认可“挣钱”不应该是人生的主要目的。所以，内卷基因也有缺口了。
03、
我知道只要谈不把“挣钱”作为主要人生目的，就会有人会说何不食肉糜。
不过，我想标明的我这篇文章不是写给留守儿童进城的打工父母看的。从发展中国家的角度我当然能理解丁尚彪选择去日本含泪打工15年，不与妻儿相见的时代原因。当然我们也就不死磕他为啥当年他只能有那样的选择了。
然而中国已经GDP世界第二了。
每次打开简中关于财务自由的讨论数字，都是从赚它一个亿开始。
我每次回国，总要被一些人批评我的服饰和包包太简朴，说海华比起中国原装的就是日益落后。
这种评论说明大部分中国人不仅吃饱饭了，还过得挺好啊。
坦诚讲，工作日能有时间看我公号的都是能吃饱饭的。
在这种背景下，我想说得是：在能吃饱饭的时候为工作而死要三思。更何况很多人的工作其实根本谈不上事业，也和理想没有多大关系。
不值得。
当然你非要献身，也一定没有人会拦着你！
关于卸磨杀驴当然也收到了一条留言，如下：
挺有代表性的，大意是不这么拼命难道就要去躺倒吗？
难道这时代过劳死的反面一定是躺倒吗？没有别的选择吗？
我觉得这种为钱而死的想法和下条留言可以形成消费主义的死循环：
赚钱就是为了花，为了花就要去赚钱。大概和放羊是为了娶媳妇生娃，娃长大后就可以放羊娶媳妇生娃一样死循环。
有人说，自己在大厂工作的打工人朋友赚钱是很多，但是消费也很大手笔。所以最不敢得罪老板的也是这批人。最后陷入了做题家的死循环，和放羊一样死循环，只不过，一个在山头放羊，一个对着电脑。
我号写过一篇《在内卷的时代有多少钱才能自由》提供过一些这种死循环之外的生活方式。工作是有意义的，但是工作肯定不只是为了赚钱，赚钱肯定也不只是为了花钱。
当然我也不想否认中国内卷的压力比别的地方要大很多。
就一个房价就可以卷掉很多人。
在中国要对抗内卷的确要比在别的地方更坚韧一些。
但还是有在打工人和消费者之间的第三种人生的。
很推荐看客上的这篇文章：《北漂9年搬家4次，我最终在加拿大安了家》。有博友说这个主人公是他们群的群主，算是加拿大之梦的实践者。
作为一个现代人，比起祖先们来说，我们的privilege就是我们可以迁徙。
别只顾着内卷，就算我们不能改变现状，起码要承认黑暗。承认黑暗后，可以改变。改变不了，实在不行，还可以迁徙。
不要觉得人生只有一条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