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波各地全面清零运动中,我这里还未被波及,还没轮到隔离在家。
但是,我也并不自由。因为家里有个上学的娃,学校隔三岔五就要排查一番父母家人直系或旁系亲属以及远房亲朋好友的行踪,有没有谁去了哪些非必要不能去的地方,或者有哪些非必要不能来的人曾经到访。监督如此严密,为了让娃有学上,我就“半自愿”地关在了家里。
这样的大环境无形中一定会影响心情,压抑是家常的体验。
上两周花开问我要不要写一点关于“半自愿”关在家里的生活。
我说真不想写,话说我现在连抗疫的新闻都不想看,难受。
我的日常生活中,每天下午出去骑骑车运动一下几乎就是唯一的放风了。
但没有想到这成就一个了我写这篇文章的素材。
话说我每天下午的骑行运动的目的地是一个离家很近,自疫情后就一直在不断扩建翻修的半废弃的市政公园,占地1560亩,道路高低起伏,很适合冲坡滑行,骑行一周大概需要50分钟。我不去健身房那天的有氧运动都在这里完成。
因为一直在搞建设,那里一般没人去。公园植被茂盛花草疯长,最妙的是方圆一公里难见人影。
就在我习惯了风驰电掣自由如疯之际的某个下午,我在《日瓦格医生》的陪伴下,正在全速行进在即定路线上。
突然冷不丁地后面冲上来一个电瓶车,噌的一下蹿到我的车前一个急刹,要不是我反应敏捷可能要酿成人车分离的惨况。我全力捏紧手刹还是往前蹭了一大截前轮撞到电瓶车轮上才停住,在剧烈的心肺运动中这样骤停,我一时气都喘不上来,不等我惊魂稍定,一个凶神恶煞黑脸大汉伸出手戳着我的脑门大吼:“你跑什么跑?!”
从他的衣着,我意识到他是个保安。
我被吼得一愣,呆若木鸡喘了一会粗气才答非所问:“我,我在骑车啊,怎么了?”
他很激动,极不耐烦怒斥:“退回去!退回去!听见没?!”手指快戳到我头上。
我后退了一下问他:“为啥呀?”
他说:“首先你闯哨卡,冒犯了我!其次你没量体温没登记!然后你还不戴口罩!”
我问他:“这里我几乎天天都来,从没发现哪里有关卡需要登记啊?也不知道在哪里量体温,再说这么大一个公园,人都有没有,有必要戴口罩吗?”
他很生气,继续凶巴巴:“不是你说的没必要就没必要!这里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懂吗?!立即戴上口罩,退回去量体温!”
简直就是不讲理,我也有点生气了。最听不得这种恶声恶气威胁人的口吻了,就不能好好说人话吗?
我说:“我要是不退回去呢?”
他说:“你不退回去,我有权强制执行,让你退回去!”
这是要动粗吗?!
简直没好气了,这可是个千亩公园啊,放眼别说人影儿了连个鸟影儿都没有,为什么要量体温,戴口罩呢,我真的不理解,他这是故意找茬吧!
想到目前这高压气氛下,没必要在一个无人的地方和一个陌生男人产生尖锐冲突。于是我用妥协的语调跟他说,你看前面50米还有一个入口,不如我就去哪里登记量体温吧。我刚从主入口进来,确实没看到你,也没看到有防疫棚。再退回去也有一两公里了,没这个必要嘛。你看行吗?
没想到他断然拒绝:“不行!你必须倒回去,必须从我的关卡登记量体温,因为你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他那么凶狠的吼叫一下把我强压下去的火又给斗上来了,我被气得语无伦次:“你以为你是谁啊大哥!明明前面就是岗哨,为啥要退回去,为啥一定要去你的岗?岂有此理!”也忒把鸡毛当令箭了。
他开始咆哮:“不服从管理,你还有理了,我可以说你冒犯了我的权力!(他多次强调他的权力这个词,也真是醉了。)你不配合我的工作,我可以打110把你带走。”
“好啊,那你打吧!现在就打!”
他看我不怕110,也愣了一下。随后改变了策略,换了一种语气说:你看你一个女人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在这里跟我厉害有意思吗?倒回去登记一下又不费你什么事,量了体温戴上口罩你就可以走了啊。你非要在这里跟我作对!”
他这句话让我大概明白了他的脑回路,他怒气冲天主要是他感到自己的权力受到了挑战,并不是戴口罩和量体温有多么重要。甚至他的语气毫不掩饰他对女人的定义,一个女人不乖乖听话配合检查简直是罪不可诛。他把这点鸡毛权力和个人可怜的自尊联系在一起,当然就可以膨胀成以为自己是绿巨人了。
我突然感到一阵空洞沮丧,有种秀才遇上兵的无力感。也没心情再骑行了,只好默默调转车头骑回家了。当日数据显示,本市只有6例无症状感染者。
前几天看到一个人在朋友圈说他们小区守门的大白要强加她的微信,她不肯。对方说如果你不加我微信,你就等着被永远关在家里。
2021年春天我去新疆旅游,在那那提草原上骑马,因为是疫情出游的人不多,草原上更是前后左右人距数公里,但不时有景区巡逻车穿梭在草原上,大喇叭里喊着游客戴好口罩,当时我想这是是怕给马传染上新冠吗?太好笑了!
我还把这个见闻当成笑话讲给朋友听。
当然往深里想,有点常识的人都明白,在空旷的环境中,戴口罩没有意义。但是被要求一定要戴,却非常有意义,这就是服从性测试。
其实这样的测试游戏我相信大家都耳熟能详了。整幢居民楼被焊住单元门,农村小院封门外加挖出一圈护成河这样的案例并不少见。
如果说疫情初期,大家恐慌加无知这种荒谬极端行为情有可原。但这种风气一有开头就刹不住脚,下面截图是前几天一个地方焊门单元门的情形。原视频播了二百多万,现在已经删了。
网友调侃这种固若金汤的方式连丧尸来了都没辙,何况是病毒呢。
但大多数人还是担心,楼里封的可是需要吃喝拉撒的大活人啊,楼门焊死,楼上有急危重病人怎么办?有临产孕妇怎么办?发生了火灾怎么办?
当然这些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每次在讨论抗疫和躺平的时候,抗疫爱好者总是说,因为我们珍惜每一条生命。但是大铁锁悍死消防通道的时候,又不说珍惜了, 仿佛活着就是一种侥幸。
防疫执行人员的的权力不受约制,可以自己层层加码放大甚至无法无天。我们已经看过太多的人最终都屈服在这个游戏中,包括我自己在内。尽管荒谬,也只能接受认怂。不然还能怎么办?
就像前两天那个死于哮喘的上海护士,因为防疫政策连自己工作的医院都进不去。每个医护人员在抗疫的这三年一定付出了难以想象的精力心血,投注在抗疫工作中。然而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却被工作的地方拒之门外。
还有啥话好说呢。
难道是恶意哮喘?
一群人把对病毒的恐惧激发出来的紧张情绪强压在同样被病毒威胁的另一群人身上。
于是我们老百姓生活的各种正常求生日常都变成了以恶意为前辍的行为,比如最近晋江在处理的一个要求工作的案例下,大家理解了更多“恶意”行为。
没想到恶意有一天会成为如此广泛使用的词汇,不但有恶意返乡,恶意谋生,还有恶意吃东西。
荒诞的时代没有幸运儿,无非是轮流坐庄罢了。比如这个视频,你就是吃个东西都要带着觉知,因为保不准就会有人来盘问你吃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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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些抗疫政策,我当然明白大家都是一个体系上的蚂蚱。今天被骂恶意打工的,很可能是前两年骂别人恶意返乡的。
我相信那个在公园里追逐我的保安在我不知道的环境中,也一定被会比他更强大的力量戳着脑门训话,谨小慎微地活着。
这个视频也让我突然理解了在这场疫情中被广泛应用的 “恶意”这个词。这种恶和美国思想家汉娜·阿伦特所说的根本性的恶可能是同一种,身处病毒威胁和防疫者个体权力野蛮膨胀的双重压力中,人会在恐怖的威慑下丧失思考的能力,扭曲人性沦为行尸走肉,变得麻木不仁冷酷无情。
这其实比病毒更为可怕千万倍 。